踢个球

xifan

对踢球，我曾有过一段疯魔的时期。上课时在脑中构想种种过人的花哨动作，走路时左右脚在石子上绕圈盘桓自以为德尼尔森附体，殊不知在路人看来以为是小儿麻痹患者。入夜躺在床上，久久不能安眠，想着明天的比赛该要如何发挥，同时暗暗祈祷天公作美，不要下雨。其实下雨也无所谓，记得有年冬天我穿着毛衣在雨中打比赛，现在竟全然记不起当时有觉得寒冷。
    1998年夏天法国世界杯的热潮刚过，9月我升入县城的重点初中。班上有几个球迷，每天都是一口一个罗纳尔多，我就想，这厮是谁，把耳朵二字放名字里，忒奇怪。之前我是不看球的，心理无非跟某些冷笑话一样，一群臭男人围着一个球追来追去，有个毛意思，换台。不过现在后悔了，我错过了成为资深球迷拿看球资历臭摆装逼的绝佳时机。
    98年的我虽然还不懂球，但对人之美丑还是有基本判断力的，这也是我为什么女性好友全都长得还可以的原因。很多人在我耳边嘀咕，英格兰有个特别帅的人，叫贝克汉姆，帅到女生一说起就哇哇叫，恨不能掩红面而娇喘，好似贝克汉姆明儿个带着彩礼就要来上门提亲。我那会儿还没正经在电视里瞅见过小贝，看了几张招贴画，翻过几本杂志，立马心悦诚服，很帅，确实，相当。于是我这个直男因为一个素未谋面也许永远不会谋面的人，义无反顾成为了英格兰队球迷。这也是悲剧的开始。自打我看球起，三狮军团就永远是在花边新闻里插播比赛，我强烈抗议这种行为，以后可以只要花边，不要比赛。
    当然，初中的我是个正牌伪球迷，从不看比赛，偶尔自己下场踢，完全像个脑瘫，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脚，球一碰到我就滚出老远，我每每都想看看鞋底，难道自己踩到屎了，厮竟如此厌恶我。
    那会儿还流行一个玩法，不应该只有我知道。踢空矿泉水瓶，这种方法取材简单，对场地要求也不高，就算被老师抓住没收，也顶多损失一毛钱，是课间10分钟玩耍的最佳选择，而且我一直觉得，如果你能把男性生殖器官形状的矿泉水瓶都控制自如，球技自然不会差。风险在于，我有一个同学大脚趾甲被瓶口完全削掉，钻心的疼。
    2000年的时候《天下足球》开播，每周一晚自习结束，就会有个胖同学边往外冲边大声喊天~下~足~球~啊~我一度觉得他长大了去菜场卖个菜应该也能发财，才华使然。我要吐个槽，我真心不喜欢现在《天下足球》的片头和包装，依旧认为以前的是最好的，现在搞得像个山寨版的《实况足球》开场CG。
    2001年我开始读高一，这才是我疯魔时代的开始。那时候足球文化在小城的中学极度风靡，我们甚至组织了自己的联赛，比赛时间一般都被安排在中午1点到2点之间。在天气炎热的夏天，黄土遍眼的操场上被阳光炙烤得往上冒丝丝热气，我甚至都不敢吃辣椒，那东西此时就像女儿国的河水一样，能让奔跑中的男人产生女人临盆时的剧痛。
    我一直对自己踢球的意识颇为自负，认为如果不是身体素质差些，绝对是把好手。边卫是我常年挑选的位置，大学时也打过一段时间的中卫，体力好时发挥还算稳定，除了身体素质像牲口一样的前锋，其他的我基本不会跟丢。但我的身体差到什么程度，我眼瞅对方前锋带球过来，离身稍远，我想这下你丫完蛋了，这球我断了，我飞奔过来，想先用身体倚住丫的，然后，我被这胖子弹开了。
    有场0比5惨败的比赛让我印象深刻，倒不是因为比分悬殊，人沙特在世界杯上还被灌8个呢，关键是我的羞耻心与荣誉感，那是一场我从头焦虑到尾的比赛，每被对方进一个球，心就像往深渊又沉了一公里，后来坐车下坡时的失重感常让我找回这种感觉。我没想到的是深渊底部能彻底剥离人的荣誉感，因为从那之后，我无论踢什么比赛，输多大的比分，再也没有这种感觉了。
    高一那年的暑假是我体力最好的时候。每天下午3点开始，我和几个好友就要在楼下的篮球场练习射小门，或者踢4人或6人制足球，一直到天光灰暗，辨不清物体为止，此时往往过7点。辣毒的太阳，如雨挥汗，我们排队接尾巴管（在自来水龙头喝水，典故见某年春晚某相声），直喝到肚子肿胀，摇一摇能听到南方小城的清水在胃里欢快地左冲右突，犹如记忆中这青春的快乐。
    也就是在这一年，我拥有了自己的第一套球衣——国际米兰，33元。其实在挑选班级队服时，我们还是有过仔细考虑的，挑中国米一是因为曼联皇马之类的已被其他班级选中，二是我们想了个无可挑剔的理由——国米的球衣很霸气。其实我只是觉得维埃里很霸气，顺带觉得他穿的球衣必定也很霸气。
    因为我成为国米球迷，于是我有理由伤心。02年5月，国米输给客气的拉齐奥丢掉冠军，可惜那时我还是三好学生，不太会说脏话，换现在，我立马脱口而出的“我草”“马勒戈壁”也许能疏解我大部分的郁闷。当然，今时今日，这两句话也已不能表达我对现在的国米的喜爱了。
    去年国庆回家，到母校的球场一看，满目荒草，这个小城中学的学生大概已经不爱足球了，他们比当年的我们有了更多的可以消遣的东西。
    思君令人老，岁月忽已晚。关于回忆，每个人有每个人的，多年后他们也会像我这样来回忆自己的小城生活，无甚指摘。